阒衍

雪壓竹枝低復舉,雲遮冷月晦還明。

[巍澜衍生] 惟危——(上)


*综合了几个小可爱的点梗,所以就不一一@啦。

  大概会分上中下。下周内发完。














-1


 第一个小时。


  他走进街南的衣帽店时,正是中午。店里有两对夫妻,还有一位老人,伙计没有注意到他。他庆幸前一天出门时换了新做的长衫,深灰色,没有人发现什么。货架最外面是一只黑色的绒面礼帽,看起来比他带的这只要新很多,当然也要完整的多。


  他慢吞吞的换上那只黑色的,在长衫的口袋里掏了掏,他很清楚的记得自己从住处出来时没有带钱包,自然也没有一个银元。


  终于有伙计注意到这个角落,买卖人是不愿意放弃任何商机的,哪怕成交价值不够一个银元。但伙计只看到一个深灰色的身影闪出去,和货架上破旧的灰色礼帽。伙计好奇地抓起来,却感觉手指下似乎触到某些黏腻的冰冷。


  不知被什么烧过的帽檐下有一小片深红色的液体。伙计猜那可能是血,他本能的想喊出来。


  一只手搭在了伙计手臂上拿走了那只礼帽。


  “不好意思,这是我朋友落下的,我来付钱。”




  


  他看起来很喜欢那只顺来的帽子。他走得不快,不时抬起左手在帽檐上轻轻压下,但手指的关节微微泛白。


  快走到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前他停下来,卖烟的小姑娘走过来兜售。他随手捡起一包,但只是拿在手里。路口有二三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人跑过去,腰后鼓鼓囊囊的。


   电车来了。


   他记得这趟线可以去南京路,重要的是——不用经过前面的十字路口。




    第二节车厢蛮多空位,他随便挑了一排坐在靠着过道的位子上。电车是软座,暗色的皮质靠背,坐着很舒服。他放松了腰背坐下,却没敢靠在椅背上,即使他非常想这么做。


    沿着肋骨向下的长衫里只裹了两层纱布,隔着薄薄的衣料也不会显得很奇怪。他突然想到自己随手抄起的纱布似乎不那么干净,是上次?还是上上次剩下的?他总是不喜欢记得这种小事,这样看来独居也不是十全十美。


    应该没有裂开——他敢肯定,失血过多的冰冷暂时还没被发觉。他忍不住抬手在腰侧扶了一下,肌肉牵拉骤然放大痛觉,神经清醒了不少。


    那么,休息时间结束。


    当务之急是切断自己的上下线,他不知道这次背叛带来的暴露范围,也许只有他。也许整个城市的暗线都在崩溃。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封皮有些磨损的证件,只依稀能看清一排小字,“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照片是他没错,姓名一栏被手心的冷汗洇开,毛笔的字迹模糊且潦草。他决定赌一把,按照某种习惯,他是“赤色分子”的消息不会传递的如此之快,证件暂时可以维持先前的便利。


    他要去找一个人。


    


    卖花的阿婆慢吞吞爬上车,慢吞吞从背后拍了拍他,“侬要花伐?”


     他下意识摸向腋下的枪套,大脑慢一步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勿要啦,谢谢阿婆。”


     阿婆又慢吞吞的走向下一个乘客。


     他松口气,对自己方才的神经过敏有些懊恼。埋在腰侧那颗弹头也跟着叫嚣起来,果然不该自己用镊子取,伤口只会被他发抖的手搅得更加糟糕。












-2


  第二个小时。


  他在下线的住处和两处安全屋外转了几圈,当然不是明目张胆的。很遗憾,这里也有黑色中山装们。他安慰自己那个下线没有家小,父母似乎还在老家。


  还剩最后一处,他急需容身之所,临时的也好。他抬起手腕看表,蛛网状裂纹下勉强可以看到指针。现在是三点,还有十个小时。


   十小时之内,他必须找到那个人。


   他走向另一条街上的邮局,向柜台后的职员出示了那个有些旧的证件:“请调今天所有统计局二处发出的邮件给我。”


   几分钟之后,职员递给他一筐盖好邮戳的信件,“都在这里了,赵处长。”


   只有一封是他需要的,他找到那只又随手抓了几封别的,把筐推回去。


   “多谢配合。”






    最后一处安全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现在看起来是。赵云澜从信箱下的活板里摸出钥匙,悄无声息地溜进去,马路上依旧熙熙攘攘,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太平年间。


   他上一次来这里是半年前,安全屋地址更换的最长期限。赵云澜熟门熟路的在柜子里找到尺寸合适的干净衣服,以及他最需要的药箱。


   顺来的黑色礼帽被冷落在桌子上,碎了表面的手表则被小心翼翼地用手帕裹起来。他不怎么客气的踢开餐桌边的椅子,但动作幅度太大的结果就是———“……册那!”


   这次赵云澜放声骂了出来,但也只比低语的音量略大些。深灰色的、一周前才从裁缝铺子取回的长衫被随手丢在椅背上,白色衬衣的腰侧有一摊暗色的血迹,已经快干了。不用解开扣子就晓得两层纱布根本没什么用,它们只会什么让血肉和布料纠缠不清。赵云澜用左手缓慢但没有停顿的撕开粘在伤口上的纱布已及被毁掉的衬衫,右手则有些无助的搭在一边。


   他本来习惯了持续一路的疼痛,但此时仍觉得眼前发白。温热湿润的液体顺着腰线淌下,他终于解开那两圈该死的纱布。下一个要处理的是弹头,来自柯尔特9MM口径,所幸不是贯通伤。


   用大拇指挑开酒精的瓶盖后令人发怵的味道冲的他头昏,于是他拽过丢在一边的纱布团了团,塞进本就咬紧的齿间。被酒精冲淋过的镊子再一次探进被子弹穿入的皮肉,他闭上眼睛任由发抖的手探找那个狡猾的金属物,这次顺利得多。


   被血裹挟的弹头掉在地上,剩下的就没那么难捱了。止血粉和白药帮他解决出血的问题,柔软的绷带重新裹上腰侧,完成这一切的代价是他几乎无法在椅子上保持坐姿。


   绷带上方的肩胛处交叉的数道露出粉红色新肉的伤痕,那是更早之前留下的。如果这时候赵云澜仰面躺在地上,会发现更多类似的痕迹。


   十分钟之后他踉跄着站起来,穿上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崭新的衬衣,所有带着血迹的东西被丢进炉灶里烧掉。处理这些用去了赵云澜剩下的一半体力,他需要休息。但现实是———没什么可能。


    电话在他走进客厅时响起。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会发现那里。”


    “……我知道了。”


    “去新知书店,我在那等你。”


    “你养的金鱼还好吗?”


    “……只剩两条了,你呢?”


    “还好,保重。”


    “保重。”












-3


  第四个小时。


  挂了电话后他缩在沙发上躺了半个钟头,这是最大限度的放纵了。疼痛使他难以入眠,回忆见缝插针得凑起热闹。


   他好吗?他好个屁。


   现在想起来,赵云澜知道今天的事情在三周前就已经埋下定数,但还是晚了一步。从武汉回来接到甄审通知时他就意识到,一定有要紧的地方出了纰漏,而且是从一开始就出了问题。三周前他从汉口到上海的轮渡上下来,还没拎起行李就被他的“同事”们拥住,一只黄铜色的手铐锁住他的双腕。


   “赵处长,上峰有令,请您即刻接受防谍科的调查,得罪了。”






   黑色的头罩散发着某种不大令人愉悦的气味,当它被粗鲁的拽掉后赵云澜甚至有点想笑。他只需要不到两秒就可以确认自己身处何地,这是军统的审讯室。一如传闻所言,光照条件极差的半地下室摆满不名用途的工具,上面隐约散发出陈年的血腥气。


   他对接下来的套路了如指掌,最先开始的绝不会是讯问。沉默的打手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没有任何色彩,下一秒疼痛绽开。


   疼痛的种类变换了四五种,或许更多。最开始他还记了数,但本能让他分出绝大部分的精神抗刑。他依稀记得有个声音在他每次即将陷入昏迷之前纠问,当然也只能凭本能回答。


   这比他上学时的反侦查训练难捱的多,好在他的同事们贴心的使用了穿好外套就看不出痕迹的工具。至于结果———他的领导在一周后握着他的手说了一长串,大概是感谢他意志坚定不受赤匪诱惑,忍辱负重坚持完成任务。


  天知道那时候他手都抬不起来。


 




  他感觉到冷汗正在浸湿身上刚换的衬衣,还有裹在身上的薄毯,但仍然很冷。口鼻呼出的气息逐渐变得沉重和燥热,他知道自己开始发烧了。很可惜,距离一个小时的期限只有不到一半,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抵抗力足够顽强。柜子有多余的衣服,他低着头考虑了一下还是挑了深色的,这次换成了中山装,长衫会限制他接下来的活动。


  新知书店在三条街之外,他在屋子里找到了几块银元,足够打发下午快收工的黄包车。他让车夫停在了一条街之外,慢吞吞地走完剩下的路程。书店的门上挂着正在营业的木牌,透过磨砂玻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或许是避风良港,也或许是龙潭虎穴。店外还是稀松平常的街景,没有黑色中山装们,也没有巡捕房的喽啰,他还有机会。


  一楼没有人。


  赵云澜在柜台后发现了一副眼镜,完整的。但木桌的边缘似乎被什么刮擦过,新鲜的木屑散了一地。他单手撑著桌子轻轻叹气,用口型骂了一句,从枪套里掏出那只小巧的勃朗宁。冰凉的枪管让他由于高热导致的烦躁减轻几分,他握紧枪柄试图让神经重新紧张起来。


   通向二楼的楼梯是木质的,轻微的咯吱声在他脚下爆裂,好在门外有汽车和汽笛声帮他掩盖。二楼其实就是阁楼了,楼梯尽头只有一扇门,只是掩着,没有上锁。


   他一只手将枪口对准门内,一只手把窄窄的门缝拓至容身的宽度,还是没人。焦虑在一瞬间涌上来,他难得的无法继续警惕。


   直到另一只枪管抵上他的后腰。


   “赵处长,久违了。”




   他垂着头低笑两声,握着枪的右手依旧垂在身侧。


   “不需要解释一下吗?沈巍。”


   “沈大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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